赛格广场，深圳知名摩天大楼，楼高355.8米，有72层，号称华强北宇宙中心。

　　显示在外卖地图里，只是一块平面区域。但对外卖骑手来说，在用餐高峰走进华强北70层以上的摩天大楼，进入错综复杂的电梯迷宫，意味着订单将大量超时。把餐交给楼下的阿姨后，大多数骑手也就点了“送达”，由一群五十来岁的阿姨接过送餐最后一棒。

　　摩天大楼楼层间奔跑的代送阿姨，就栖息在系统末端看不见的空间里，在算法边缘，开辟出一个野生的跑楼江湖。

　　骑手送餐到华强北，阿姨们一哄而上：“给我！”“我来！”骑手扫码付款之前，一切都乾坤未定，已经拿到手里的餐，很可能别人一扯就抢走了。你抢我我抢你是生存法则，不爽就吵架，底线是不打架，骂战中还会嘲讽几句打斗过的人，“打不死就往死里打”。

　　在午高峰爬几十层楼梯，收取两块钱一单的代送费。偶尔有超重的聚餐单或超市单，可以讲价到三五块，甚至十块。

　　这钱只能阿姨挣，赛格广场的一位保安说，楼下不让停电动车，高峰时段送餐几乎没有其他选择。 在华强北，他们随口就能报出二三十个有跑楼阿姨驻扎的大厦，赛格算是好赚的，代送半天能有百来块收入。

　　如今的代送员中，有赛格广场保洁，下了班工作服都不换，直接送餐。有在低楼层卖货的，傍晚送几单，挣到买菜钱就回家。有一对夫妇只在午高峰送餐，老婆同时做钟点工，打扫卫生、帮人煮饭，老公送完餐就去饭店帮忙，一直干到凌晨两点。

　　 泼辣的老婆四处吆喝张罗着抢单，寡言的老公一趟趟送上楼，这种夫妻档很受骑手欢迎，但算下来赚得也不多 。

　　在跑楼江湖中，骑手或许算是这片地界的“老板”，可以选择给谁单子。他们首选熟悉的、没出过错的阿姨，其次优先同乡。忙起来顾不上分辨，就随便把单给先抢到的人。遇到阿姨打架也不会干预。拉架可万万不敢，阿姨要是往地下一躺，“我两个月工资都赔不起”。

　　 最激烈的一次争抢只是骑手要给她单，被另一个阿姨掀了箱子抢到手。骑手不肯，对方的恨意突然爆发，拳头密集地落下来，被抢大妈的胳膊被打青了。报警调监控，她非要论出个对错。耽误了一下午挣钱时间，对方耗不起了，赔100块了事。

　　一些阿姨嘴上喊着“这就送”，往大厦挪几步，等骑手走了，又回到马路边继续接单。单多了就放地下，攒到实在拿不动了才上楼去送，这是跑楼阿姨的一种常见战术：送餐耽误抢单，一趟多送点效率才高。

　　如果阿姨拖上二三十分钟，甚至一小时才送，会为骑手招来罚款，一条差评罚50，投诉200，超时被取消罚500。这是专送骑手最怕的，但不找阿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——她们人虽然不在骑手系统中，效率早已被计算进去。

　　但骑手点了“送达”后，72层的楼高和跑楼阿姨的劳动，一起隐入云端，似乎在系统里消失了。